他是宏观经济领域重要的政府智囊,他多次参与研究国家中长期规划,起草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文件。他如何解读世界新一轮产业革命?他如何把脉中国的贫富差距?本期《意见中国——经济学家访谈录》对话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副院长王一鸣,敬请关注!
政府扭曲市场导致产能过剩
记者:您曾说过,不能将目前的产能过剩归结于当初的4万亿投资政策,那您认为产能过剩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?
王一鸣:为什么说不能归咎于4万亿?因为4万亿投资我们首先要搞清楚,它搞的是什么投资,4万亿里面有1万亿是用于汶川地震的灾区的灾后重建,其他的呢是用于一些基础设施建设,铁路、机场、高速公路,它不是生产能力,它不是去投资制造业,它是投资的基础,当然还包括一些公共服务设施建设。4万亿没有去投资制造业,它怎么能跟产能过剩挂钩呢?显然这个是不能的。
但是产能过剩确实它的原因也是比较复杂,比较重要的一个方面,就是我们各个地方政府在这个发展过程中,对经济发展的这种追求,对工业发展的追求,因为我们现在还是增值税为主体来源的一个财政收入结构,所以你地方要扩大收入,要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,你就必须去发展工业,大家都去搞相同的产业领域,你看这些年,哪个地方没有开发区,哪个地方没有工业园区?这就是我们说产能过剩的最基础的因素。
现在不要说传统的制造业,你比如说能源原材料像钢铁,像水泥,像有色,这种严重的产能过剩,包括新兴产业也是严重过剩。光伏因为美国的“双反”,所以我们的出口受到了,因为我们90%是出口的,所以出口受到严重受阻以后,国内产能马上出现了过剩,光伏企业面临困境,为什么光伏会发展这么快,这么大呢?完全是一种市场行为吗?好像不完全是,也有地方政府的的手在推动,在干预。
所以产能过剩很重要的就是,我们可能是扭曲了市场,就是有形的手扭曲了市场,所以怎么样避免这个问题呢?就是让市场机制来更多的发挥作用,由企业来决定这个投资的决策,让市场机制更多的发挥作用,这是关键,要减少市场的扭曲,而不要,你鼓励发展什么产业就土地零地价、税收优惠、电价优惠,你这种就会扭曲市场,这是避免产能过剩的关键。
记者:九部委现在正在酝酿汽车、钢铁等八大行业的重组、兼并,您认为行业重组会给经济带来什么样的影响,会不会加重国企垄断的情况?
王一鸣:我认为行业重组是一个必然的过程,就是在这一轮经济的调整之后,由于产能的严重的过剩,它需要进行一个,就是市场也会倒逼如果政府在积极的引导的话,我觉得这个行业重组对未来的发展是有积极意义的,它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把落后的产能下决心淘汰掉,然后培育更高价值链区段的生产能力,然后对产业进行重组,那么这种重组也伴随着这种产业的技术进步,你通过这个重组可以把企业的空间布局也进行相应的调整,所以我觉得这个重组是必要的,它是为未来的经济成长做准备的。
怎么样避免国企集中度提高,重组要跟这个国有经济的调整,这个国企的改革能够结合起来,然后呢跟这个更好的发挥市场机制能够结合起来,这样就会避免这些问题。
新产业革命中国占有利位置
记者:新一轮产业革命是正在形成,您认为世界产业发展有哪些新的态势?
王一鸣:最近不是市场上流行着“第三次工业革命”嘛,它讲的是新能源和互联网,今年5月份这个英国《经济学家》杂志登的,他们是讲的制造业的变革,就是包括3D打印技术,这种制造业的泛式,业态的变化,但是我觉得技术革命很难预测,就是未来产业革命、技术革命这个很难准确的预测,就是它未来到底会怎么样。
但是我们看现实的话,产业的发展已经出现了一些新的现象,比较集中的,我说第一个就是制造的服务化,制造服务化什么意思呢?就是说我们传统的制造企业,它的服务在价值链中,就是生产性服务在价值链中占的比重越来越大,服务,你比如传统的制造,比如GE,比如西门子,他们原来都是传统的这种跨国公司,就是大的这种制造商,这是提供整套设备的,但是你现在去看他们,你发现他越来越转向一种服务,就是最终方案的提供者。
比如西门子最近,他的一个核心的战略就是智能城市,他就是为你这个城市的智能化提供一个整体的、总体的服务,他的前台是一个服务商,所以这个是个业态的变化。
那么看国内企业,你比如华为、中兴这个,你去看他们制造一线的这个人员数量,是减少的,而做研发、做营销,做管理的人员是增加的,所以我们说这种制造的服务化,这个这是新的一种变化,就是服务创造价值,就是生产与服务是价值链的主体。
第二个就是生产的智能化,就是由于云计算,大规模数据库的出现,然后再加上3D打印技术,以后就是,我可以通过远程控制来控制这个制造过程,而且可以大规模的个性化定制,因为个性化定制以前成本是很高的,那么以前我们的工业生产都是标准化的,规模化的,正是因为3D打印技术的这种出现,它可以使得这种个性化定制规模化,每个人都可以定制不同的产品,因为它在技术上是完全可以,而且不会提高成本。
第三个就是组织的网络化,什么叫组织的网络化,你比如美国的iPhone、iPad,这个国内大家都在用,但是你为什么认为它就是美国的产品呢?美国并不生产,它是一种全球化的生产,而且最终的组装是中国,就是它这种生产、组织已经网络化了,把每个生产环节放到成本最低的区段,然后通过这个网络去把它整合起来,所以我说这些都是新的产业变革,新的态势。
当然你说产业革命什么时候显现?我们还需要观察,但是已经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,我们要关注这种变化,这是我们迎接产业革命的需要,需要准备的,为此做出的准备。
记者:您觉得中国在这一轮的产业形态转变中,会占据一个什么样的地位?
王一鸣:中国在历次产业革命中,以前工业革命也好,十八世纪工业革命,我们那时候还在沉睡呢,十八世纪工业革命,拿破仑叫(我们是)“东方睡狮”我们还在沉睡,再往后这些工业革命,应该说中国都错失了机会,所以我们说,如果未来有产业革命的话,我们一定要紧紧抓住,而中国现在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,我们正处在一个上升的过程当中,我们现在已经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了,所以我们会处在一个什么位置,我们一定会跟历史不一样,一定会处在一个更加前列的位置,我们也一定会赢得更多的机会。
记者:最近林毅夫先生提出了新结构经济理论,他称产业升级是需要政府的因势利导,但是也有批评指出,产业升级应该是一个自发的过程,不应该政府去参与。您认为政府在产业升级的过程中应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?
王一鸣:如果纯粹的一个自发的过程,比如让产业发展纯粹的自发的过程,后起国家就很难去追赶,很难超越,所以我们说,是凡这种新兴的经济体,你看这种他崛起的过程当中,你看六十年代的日本、韩国,他们在崛起的过程当中,其实政府都有参与,所以我们说政府适度的参与是必要的,要不你没有政府战略性的参与,你永远会是一个追随者,永远是在后面。
但是我们又很容易带来新的问题,就是政府的参与就会什么?就会扭曲市场,就会产生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,所以我们说政府参与一定要把握好,就是参与的方式,参与的程度,参与的形式,你一定要把握好,政府很重要的是提供充分的信息,政府制定规划,给予这种引导,但是不要去干预微观主体的行为,不要去扭曲市场,不要去破坏市场的运行,政府更重要的是要营造一个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,就是不能给某类企业特殊的优惠,而对另一类企业给予歧视,你这样就是,对某些企业给予特别的这种政策的优惠,而另一些企业没有,他们就不会去平等的竞争。
所以企业就不会关注市场,就会关注政府怎么给他各种优惠和政策,企业怎么会有动力去创新,去提升竞争力。所以关键就是要提供一个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,而且政府要维持这个市场的秩序,就是要有一个法制框架来维持这个市场的秩序,我们说市场经济也是一种法制经济。政府对这种未来的增长的这种萌芽,这个在它市场化之前,比如我们一些新兴产业,对企业的一些研发,在进入市场之前,政府是可以给予必要的扶持的,这个也是符合WTO原则的,就是在进入市场以前这些环节,我可以给予必要的扶持,特别是一些萌芽型的产业,新兴的产业,企业的研发活动给予相应的支持。
比如我们企业研发可以抵扣所得税,这就是给企业的一个支持,但是在一旦进入市场以后,就不要去干预市场,破坏市场的运行机制,这就是我们说政府的合理的作用。但是政府一定要有战略性的引导,我们才能达到,按我们的预期目标,我们才能去缩短我们跟先行国家的距离。
记者:现在是换届,换届之后,您认为新一届政府对中国经济的影响会怎样,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?
王一鸣:新一届政府肯定会在改革开放30年既有取得成绩的基础上继续向前推进,这个习近平总书记也说了嘛,就是不会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,一定会去开创这种新的这个业绩,所以我想新一届政府肯定会在已有的基础上有一些新的变化,特别是推进中国的改革和发展,一定会给中国带来更加光明的发展前景。